- 桃花埋醉骨 -

「青眼高歌俱未老,肯向泥淖付一笑,我自乘年少。」

【古劍二】謝衣x謝偃 雙生辭 (1、2有修改)

一、初

 

他怔怔得望著掌心中的印記。

那是樹葉與齒輪的相結合。

 

猶如一粒種子掉落湖中。

一層層的漣漪慢慢得自湖中心向遙遠未知的邊垠擴散開去。

須臾,更多的漣漪慢慢出現、浮沉、擴散,就像高天上正落下無數顆種子一般。

漣漪越來越大、越來越多。

在這心海之湖。

驀地,一株小芽從湖面升起,葉面青翠欲滴,在吸收了湖中水分後,迅速長成為參天大樹。

之後,愈來愈多的小芽出現、成長。

直到樹蔭成林、湖水乾竭。

一絲亮光不知從何處而來,慢慢的、慢慢的、亮光逐漸擴大,直至籠罩整片森林。

就在那一瞬間,仿若盤古開天一般,氣湧九霄,地劃山河,世界形成。

他睜開了眼。

 

謝衣睜開了眼。

一陣秋風捲過地上黃沙,眾人圍著的火堆隨著風勢越來越旺,對面正在打坐調息的夏夷則見他醒來,正欲開口一問,被他以手勢阻住。

他起身拍去衣服上灰塵,慢慢踱步至捐毒殘垣旁。

在百年的光陰長河中,一些經不起考驗的會就這樣被消磨殆盡,譬如這曾經巍峨森嚴的王宮,縱然再繁華也是一時;而一些根植於心的,卻會隨著時間慢慢沉澱,變得越來越厚重。

他突然就憶起了那些被他塵封在時光之下的往事。

那些他本不願遺忘的往事。

 

睜開眼醒覺時,第一眼看到的便是對方又期待又緊張的面容,他張了張嘴,尚未發言,便被對方搶先問道:“你知道你是誰麼?”

“我…?”腦海中閃過一個名字,卻遲遲道不出來,他看著對方略微提起的嘴角垮了下去,一臉的期待在無聲的寂靜中漸漸地染上了失望。

“你是謝衣,”對方說罷,見他仍舊迷惘的神色,不甘心的再問道,“你現在能記起些什麽?”

 

謝衣。

他無聲的咀嚼著這個名字,這個被他佔用了百年的名字。

他是謝衣,但他也不是謝衣。

 

是了,他所想說的那兩個字,便是謝衣。

不過,他看著對方與記憶中的謝衣一模一樣的容顏,一陣疑惑湧上心頭,反問道:“那你是誰?”

“我是誰並不重要,”對方搖了搖頭,繼續追問道,“你現在可能想起些什麽?”

巍峨肅穆的雕像、漆黑長直的甬道、以及盡頭光亮處那熟悉的高大身影……一幕幕影像如跑馬燈似的從他腦海間穿過,他不自禁的伸出手想抓住什麽,卻什麽也抓不住,記憶中的零光片羽始終無法串聯在一起,如在那囚牢般的城中望著天空一般,支離破碎。

“我…我不知道…”一陣抽痛自太陽穴傳來,他覺得腦子快要炸裂開來,雙手情不自禁抱住頭想緩解痛楚。

他見他反應激烈,一個大步跨前伸手握住他手腕,揣在懷裡,然後一把抱住,輕輕拍著其背,語氣如三月春風般溫和:“不知道便不要想了。”

這個與自己生做一模一樣的人有個溫暖的懷抱,幾不可聞的檀木香氣自他身上傳來,平靜沉穩的聲音合著那寬厚的大手,漸漸地撫平了心間滔天巨浪。他伸出手回抱住對方,頭埋在其肩窩處,闔目收拾情緒,鼻尖嗅著清香,感受著自其懷抱處傳來的寧靜,及溫暖。

 

一陣寒風自遙遠的北疆吹來,縱然他不懼寒暑,也能感受到大漠夜晚氣溫的驟降。

當時兩人懷間的溫度太過熾熱,導致在他離開之後,他再也沒能感受到那幾乎能融化人心的溫暖。他就像他生命中的源泉般,一直給予著力量與支持。

可是他竟然差點就忘記了他。

寒冷的夜風中,他想起了那帶著薄繭的手掌下的、那仍被他鎖在懷抱中的,那早被遺忘了的溫暖。

 

那一天他對他許下了一個承諾。

他自他肩膀抬起頭,深深地望著對方,眼內雖包含迷惘與不解,情緒卻已平靜了下來,儘管吐出的話語仍舊一頓一頓,但所表達的意思已經出來:“我不知…你為何與我相像,但…我能感覺你對我來說…非常重要,你能告訴我…這到底是怎麼回事,為何我的記憶…如此混亂?”

見他能完整說出一句話,對方神色稍霽,手搭上他肩膀,輕嘆道:“你剛醒來,自然是這樣,隔幾天就沒事了,”見他仍是懵懂模樣,低聲勸慰,“不必想太多,你現在要做的便是休息。”

時已值深夜,他望著窗櫺外懸掛在天際彼端的園月,再看了看已放下心的對方,不知怎的,突然就開口問道:“你…不會就這樣不見吧?”

像是感覺到他腦海中的記憶已在漸漸起作用,一天下來的複雜情緒終於消散,他展開了微笑。

“不會,我會一直在你身邊。”

 

可是,他終究是走了。    

世上再也沒有那位驚才絕艷、冠徹古今的通天偃師。

也沒有那位耐心為他講解、啓發他心智偏偏又愛捉弄人的清秀男子了。

 

二、承

 

在起初,他趁著他的記憶並沒有完全被想起的時候,哄他說,他是他的兄長。

他雖有疑問,但因著本能的雛鳥情結,便相信了他。

於是商域的人們都知道新來的謝家有對雙胞胎,兩人長得那是一模一樣的俊,而且雖是一模一樣,兩人的氣質卻是截然不同,哥哥謝偃活潑歡樂,弟弟謝衣斯文有禮。

他還記得,當時年輕的小女孩們都更加喜歡哥哥,但長輩們都說弟弟沉著穩重,更顯得像哥哥。

聞及此言,他倒不怎麼在意,只笑著揭過去;倒是對方,故作一臉委屈樣說:“我也可以很沉穩的。”

此後幾天,他們對外便互換了身份。

對方模仿他倒模仿的有模有樣,不細看飛揚的眉角便看不出來;倒是他,笑了很多次都沒有達到對方那種洋溢著熱情的弧度,後來對方敗下陣來,長噓一口氣,捏了捏他的嘴角,意有所指的感歎:“可能要慢慢來了。”

那時他並不怎麼懂這句話,直至百年的歲月過去,在經歷了各種事,看遍了他人的人生,喜悅、悲傷、憤怒、無奈之後,才反應過來他當時所言。

可惜,他最終還是沒能看到。

 

雖然對方扮他扮得很像,卻還是被人認出來了。

那是一個盲眼算命先生。

之前他聽聞商域的居民說,新來的算命老先生非常靈驗,不管是童蒙時期的事,還是對將來的預言,都一說一個準。那時他本不知算命何意,見眾人都圍在那裡,一時好奇便湊了過去。

那老先生鶴髪童顏,兩綹長長的壽眉直垂肩膀,手中拿著一隻紫毫筆,正一手度著白紙,一手在上面寫著什麽。村民都是熱情之人,一見到他來了,就把他往老先生那裡推,還一面笑道:“老先生可要為謝先生算得好一些啊。”

他就這樣被推著坐到椅子上,那老先生也不廢話,往前伸手一把準確得抓到了他的手腕,搭上脈細細的聽了一會兒,面露訝異,道了聲“得罪了”後逕自往他臉上仔細摸去。他也不介意,取了右眼上的單片鏡,任由他在臉上摸索。

隔了半晌,老先生才放下手,嘆了口氣,問道:“請問先生何時出生?”

他一楞,想了很久才答道:“庚午年正月初七。”

老先生搖了搖頭,取了張新紙,龍飛鳳舞地寫下了四行詩:

 

一種銀潢秀,清名仰太虛。
甲科嘗擢第,午夜尚觀書。
已覺身非我,好壞堪丞餘。
斯人無複見,掩涕一欷歔。

 

詩句中似有感歎之意,他不甚清楚,想問個清楚,老先生卻擺手不複言。

他只能將那紙帶回去,本打算給予對方一看,卻因為偃甲失控而忘記了此事,那紙在混亂中也不知被他塞哪裡了,所以對方也不知有此事。

因此也就發生了在市集上,對方裝扮他的氣質,想耍耍一旁小娃兒,卻被老先生一言道破之事。

當時對方還繼續故作不甘道:“都生做一樣了,你的性子不能歡快些麼?”

可是他忘記自己當時是怎麼回答的了。

 

兩個人的時間總是過得很快,除了為村民做偃甲的時間,對方一直在四處尋找典籍,遮遮掩掩的,不知在查找什麽資料;而他則一直在尋找回流月城的方法,可惜事不願違,一直沒有個頭緒。

就這樣過了一年,他突然想起,自己沒有兄弟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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